雜篇第三十二列禦寇

。</span>困窘織屨，槁項黃馘者，<span class="q">司馬云：“槁項，項槁立也。黃馘，面黃熟也。”</span>商之所短也；一悟萬乘之主，而從車百乘者，商之所長也。”莊子曰：“秦王有病召醫，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，舐痔者得車五乘，所治癒下，得車愈多。子豈治其痔邪？何得車之多也？子行矣！”

    魯哀公問于顏闔曰：“吾以仲尼為貞幹，國其有瘳乎？”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貞同楨。”</span>曰：“殆哉圾乎！<span class="q">郭云：“圾，危也。” </span>仲尼方且飾羽而畫，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羽有自然之文采，飾而畫之，則務人巧。”</span>從事華辭，以支為旨，<span class="q">以支辭為正旨。</span>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，受乎心，宰乎神，夫何足以上民！<span class="q">視、示同。梏其聰明，是不知也；習於矯偽，是不信也。忍飾性以示民，而此不知不信之道，使民受之於其心，主之於其神，此豈足以上民乎！</span>彼宜女與？予頤與？誤而可矣。<span class="q">彼，謂仲尼。女，謂哀公。頤，養也。言彼或宜於公與，抑彼待我而養與？有此誤舉，猶之可矣。</span>今使民離實學偽，非所以視民也。為後世慮，不若休之，<span class="q">勿用為是。</span>難治也。”<span class="q">難於圖治。</span>

    施於人而不忘，非天布也。<span class="q">施於人則欲勿忘，有心見德，非上天佈施之大道。</span>商賈不齒，雖以事齒之，神者勿齒。<span class="q">世之賤商賈者，以其有市易之情也，故抑之不與士民齒，雖或因事齒之，而其心之神理，仍有不齒之見。今以德相布，與商賈何異！“神者”二字，與下文“神者征之”義同。莊子多用此等句法。</span>

    為外刑者，金與木也；<span class="q">郭云：“ 金，謂刀鋸斧鉞；木，謂捶楚桎梏。”</span>為內刑者，動與過也。<span class="q">郭云：“靜而當，則內無刑。”</span>宵人之離外刑者，金木訊之；<span class="q">宵、小古字通用。離同罹，下同。訊，問也。</span>離內刑者，陰陽食之。<span class="q">成云：“若不止分，則內結寒暑，陰陽殘食之也。”</span>夫免乎外內之刑者，唯真人能之。<span class="q">成云：“心若死灰，內不滑靈府，形同槁木，外不掛桎梏，唯真人哉！”</span>

    孔子曰：“凡人心險於山川，難於知天。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，人者厚貌深情。故有貌願而益，<span class="q">釋文：“願，謹愨也。”俞云：“益當作溢。溢之言驕溢也。荀子不苟篇‘以驕溢人'是也。願與溢，義正相反。”</span>有長若不肖，<span class="q">成云：“心實長者，形如不肖。”</span>有順懁而達，<span class="q">柔順懁急而內通事理。</span>有堅而縵，<span class="q">外堅強而內緩弱。</span>有緩而釺。<span class="q">釋文：“釺，胡旦反，又音幹，急也。”案：外舒遲而內悍急。</span>故其就義若渴者，其去義若熱。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進銳而退速。”</span>故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，<span class="q">遠則多欺。</span>近使之而觀其敬，<span class="q">近則多狎。</span>煩使之而觀其能，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 “煩則難理。”</span>卒然問焉而觀其知，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猝則難辨。”</span>急與之期而觀其信，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急則易爽。”</span>委之以財而觀其仁，告之以危而觀其節，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財易起貪，危易改節。”</span>醉之以酒而觀其側，<span class="q">釋文：“側，不正也。或作則。”俞云：“上文皆舉美德言之，此獨觀其不正，則不倫矣。其雲‘或作則'，當從之。國語周語〔一〕：‘威儀有則。'周書官人篇‘醉之酒，以觀其恭'，語意相近。大戴禮文王官人篇作‘ 醉之酒，以觀其不失也'。不失，即謂不失法則也。” 郭嵩燾云：‘飲酒孔嘉，維其令儀'，所謂則也。”</span>雜之以處而觀其色。<span class="q">男女參居而觀其色之邪正。</span>九征至，不肖人得矣。<span class="q">以九事征驗，雖至不肖之人，亦得其情矣。</span>

    <span class="q">〔一〕“語”原誤“書”，據國語周語中改。</span>

    正考父一命而傴，再命而僂，三命而俯，循牆而走，孰敢不軌！<span class="q">成云：“正考父，孔子十代祖，宋大夫也。士一命，大夫再命，卿三命。傴僂、循牆，並敬容極恭，卑退若此，誰敢將不軌之事而侮之也！”</span>如而夫者，<span class="q">郭云：“而夫，謂凡夫也。”</span>一命而呂钜，<span class="q">郭嵩燾云：“方言：‘呂，長也。'說文：‘钜，大剛也。'亦通作巨，大也。呂钜，謂自高大，蓋矜張之意。 ”</span>再命而于車上舞，三命而名諸父，孰協唐、許！ <span class="q">釋文：“協，同也。唐，唐堯；許，許由。皆崇讓者也。言誰比同于唐、許也！”</span>

    賊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，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德而有心，已非自然，心中又有多竅，如有睫然，賊何如之！”</span>及其有睫也而內視，<span class="q">及其有睫，則方寸之內，審視多端。</span>內視而敗矣。<span class="q">多紛擾之害。</span>

    凶德有五，中德為首。<span class="q">謂耳、目、口、鼻、心，而心為首。</span>何謂中德？中德也者，有以自好也而□其所不為者也。<span class="q">郭云： “□，訾也。”成云：“心所好者，自以為是；所不為者，訾而非之。以心中自是為得，故曰中德。”</span>

    窮有八極，達有三必，形有六府。美、□、長、大、壯、麗、勇、敢，八者俱過人也，因以是窮。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自恃故也。”</span>緣循、<span class="q">成云：“循，順也。緣物順他，不能自立也。”</span>偃佒、 <span class="q">釋文：“偃佒，守分歸一也。”郭嵩燾云：“尋釋文意，偃佒即偃仰，猶言俛仰從人也。”</span>困畏<span class="q">郭云：“困畏，怯弱也。”</span>不若人，三者俱通達。<span class="q">不若人，與上“俱過人”對文。三者皆自處於不若人，然必通達。</span>知慧外通，<span class="q">逐外者，其神勞，下文所雲“ 其功外”也。</span>勇動多怨，<span class="q">壯往者仇隙眾。</span>仁義多責。<span class="q">言仁義者責望厚。</span>達生之情者傀，達于知者肖；<span class="q">郭云：“傀然，大恬解之貌也。”王念孫云：“郭以傀為大，是也。肖當訓小。方言：‘肖，小也。'廣韻同。肖與傀正相反，言任天則大，任智則小也。”</span>達大命者隨，<span class="q">大命，謂天命之精微，達之則委隨于自然而已。</span>達小命者遭。<span class="q">小命，謂人各有命，達之則安於所遭，亦無怨懟。</span>

    人有見宋王者，錫車十乘，以其十乘驕稚莊子。 <span class="q">李云：“自驕而稚莊子也。”郭慶藩云：“稚亦驕也。管子軍令篇‘工以雕文刻鏤相稚'，尹知章注：‘稚，驕也。'”</span>莊子曰：“河上有家貧恃緯蕭而食者，<span class="q">郭慶藩云：“北堂書鈔簾部、御覽七百並引司馬云：‘蕭，蒿也。織緝蒿為薄簾也。'”</span>其子沒於淵，得千金之珠。其父謂其子曰‘取石來鍛之！<span class="q">釋文：“謂椎破之。 ”</span>夫千金之珠，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，子能得珠者，必遭其睡也。使驪龍而寤，子尚奚微之有哉！' 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言殘食無餘也。”</span>今宋國之深，非直九重之淵也；宋王之猛，非直驪龍也。子能得車者，必遭其睡也。使宋王而寤，子為□粉夫！”

    或聘於莊子，莊子應其使曰：“子見夫犧牛乎？ <span class="q">成云：“犧，養也。君王預前三月養牛祭宗廟曰犧。”</span>衣以文繡，食以芻叔，<span class="q">釋文：“叔，大豆也。”</span>及其牽而入於太廟，雖欲為孤犢，其可得乎！”

    莊子將死，弟子欲厚葬之。莊子曰：“吾以天地為棺槨，以日月為連璧，星辰為珠璣，萬物為齎送。吾葬具豈不備邪？何以加此！”弟子曰：“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。”莊子曰：“在上為烏鳶食，在下為螻蟻食，奪彼與此，何其偏也！”

    以不平平，其平也不平；<span class="q">以偏見平天下，其平仍是不平。</span>以不征征，其征也不征。 <span class="q">郭云：“征，應也。”成云：“聖人無心，有感則應，此真應也，若有心應物，不能應也。” </span>明者唯為之使，<span class="q">成云：“</span> <span class="q">自炫其明以應務，為物驅使，何能役人！”</span>神者征之。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任神理者，則無往而不應。”</span>夫明之不勝神也久矣，而愚者恃其所見<span class="q">專用己智。</span>入於人，<span class="q">宣云：“溺於人事。”</span>其功外也，<span class="q">其功力皆徇外矣。</span>不亦悲乎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