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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回 田舍翁初次入花丛 痴公子一心迷绮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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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准到雅叙园罢。”

    众人计议已定,就从石路口兆贵里内,直穿出去,到雅叙园拣个座儿坐了。值堂的请众人点菜,子靖就点一尾大鲫鱼汤,守愚点的是糟钵头。值堂的不懂,问:“糟钵头是样怎么菜儿?”

    守愚道:“你枉做了酒馆里值堂的,连糟钵头多不知道!那是用猪脏糟的。”

    值堂的微笑答道:“这菜乃是小饭店里卖的,我们馆子里头没有。”

    守愚晓得差了,脸上一红道:“既然没有,烧一买小妙肉罢。”

    值堂的又微笑道:“可是炒肉片儿?”

    少甫见守愚面红耳赤,说出来的菜多不是酒馆里的,恐他老羞变怒,连忙代着答道:“正是妙肉片儿。”

    幼安点了一只汤包肚,少甫点的是醋溜鱼与炒三鲜,另外叫拿几个碟子,打两壶酒来。众人吃毕,少甫惠帐,一共一千五百多钱,甚是便宜。守愚尚是说他很贵,并说:“这几样菜,要了许多的钱,若到聚丰园去,不知更要多少?”

    少牧道:“聚丰园去,大约至少二千多钱。”

    守愚把舌尖一伸道:“真了不得!像我这样的人,断断吃不起他。”

    子靖笑道:“钱老叔,你太谦了。你又不是个没钱的人,不过不肯使用。但这回既经到了上海,说不得将来总要破费些儿。”

    守愚道:“既到上海,自然终要花几个钱。但是五个人吃一次饭,就要一吊两吊,想来究竟太费。”

    回头对少甫道:“今天真是太破钞了。”

    少甫道:“钱老叔说那里话,今日我很是不恭,缓天尚要专诚请你叙叙。”

    守愚连称“不敢”。子靖问:“饭已吃了,可到那处去顽?”

    幼安要到愚园吃茶,少甫嫌他路远,这日又是天雨不便。

    少牧一条心在如玉身上,要少甫、幼安去看看他,以践昨夜之言,因道:“今儿天气不好,愚园缓日去罢。我们可到久安里去坐一回儿,等天晚了,我请钱老叔到丹桂听戏。今夜是夏月润、刘培山、冯志奎、三盏灯、何家声、林步青的第五本《左公平西》,很是好看。”

    守愚笑嘻嘻的问道:“你说久安里去,那边是甚么地方?”

    子靖戏他道:“那边是最没有玩耍的区处,去他则甚?”

    守愚道:“李先生休来骗我,虽然我没到过上海,那久安里、百花里几条弄堂,多是妓院,在木渎常常有人说起,怎说他最没顽耍?”

    子靖笑道:“原来你老人家也晓得的。既知这弄里多是妓院,可要同去顽顽?”

    守愚道:“正要见识见识,怎么不去?”

    少牧道:“如此甚妙。”

    众人遂下落扶梯,出雅叙园,就从兆贵里穿到久安里去。

    少牧照例第一个先自进门上楼,守愚怪他绝不推让,心中有些不解,忽听客堂里相帮的高喊一声:“二少上来!”

    倒把他吓了一跳,那两只脚站住不走。子靖见了,甚是好笑,说:“钱家老叔,站着做甚?”

    守愚尚六神无主的低低问道:“那人喊些甚么?”

    子靖道:“这是堂子里的规矩,凡有客人到来,须得高喊一声。这里头却更有个生客、熟客的分别:若然是个生客,只喊‘客人上来’,楼下房间是‘客人进来’。熟客不喊客人,也有呼某老的、也有呼某少的,少牧排行第二,故呼他做‘二少’。但要相帮喊这一声‘二少上来’,不喊‘客人’,却也不很容易,至少须要花到几百块洋钱。”

    守愚道:“花了几百块洋钱,只买得他们叫声‘二少’,值得甚的?少牧不是发呆了么?”

    子靖道:“本来他若不发甚呆,也不至住在上海,不想回苏州去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,又附耳道:“我们站在这里长谈,被相帮等见了,不好看相,楼上坐罢。”

    遂一把拉了守愚,移步上楼。幼安、少甫也在后面随着上来。

    其时已是两点二刻多了,如玉方才起身,送了潘少安出去,头也未梳,脸也未洗,脚也未裹。

    起初听相帮的喊“二少上来”,暗喜冤家没有撞见,来得甚巧,又只认做少牧一人,没有梳洗的时候他见惯的,并不在意。后见来了一大群人,自己觉得这副形像不好意思,连忙往后房里一钻,少牧拉多他拉不住。岂知众人眼快,多瞧见他蓬松着一头乱发,脸上边还扑着些隔夜粉儿,只因天气尚热,出了些汗,弄得不清不楚,浓一块、淡一块的,很是触目。身上穿着一件半新旧的湖色熟罗小夹袄儿,把颈上的钮扣松开,那胸口几乎全露出来,下身穿的一条白洋布睡裤,绉得个不像样儿。脚上边拖着一双湖色竹布拖鞋,说大不大,却也有五寸光景,踢踢蹋蹋的飞步进去。说甚么如玉如花,分明是夜叉变相。独有钱守愚进得房来,两只眼睛骨溜骨溜的东也张张,西也望望,看见了一房间红木器具,并妆台上台花、自鸣钟许多摆供,大床上白西纱蚊帐、全金绣的床沿,帐眉两边低挂着一对银帐钩儿,床里边五颜六色的三四条薄被,雪白的白洋布褥子,一对和合枕头,暗想:“若在这么样的房里、这么样的床上,睡他一夜,真不枉人生一世!少牧虽然花了些钱,也是他几生修到,我那里能及得他来?”

    不觉看出了神,别的多没瞧见。直到有个娘姨笑他,方才回转头来说:“好个房间,果然收拾得很是精致,但没有看见你家小姐那里去了?”

    那个娘姨答道:“你问我家的先生么?他在后房,马上就来。”

    守愚呆了一呆,道:“我问的是你家小姐,那个问你先生?”

    少牧见他缠不清楚,只得忍住了笑,告诉他道:“长三书寓里的妓女,上海多叫先生,难道你还没有知道?莫与他们胡闹。”

    守愚方知自己差了,亏他老着面皮,改口答道:“我也晓得这里多叫先生,与他们说说罢了。那先生现在那里?”

    话尚未完,如玉已在后房洗好了脸,换好衣服,穿好绣鞋,移步出来。如今换了一个人了,脸上边把粉痕擦去,不过比不扑粉的时节黑些,究竟十八九岁的人,尚不至十分难看。头上边的鬓发也刷好了,身上穿一件元色熟罗中袖夹袄,下身元色绉纱裤子,足系元色缎子弓鞋,装了几分高底,不但见得小了许多,走路时更觉娉娉婷婷的,与方才大不相同。见了守愚,先问尊姓,然后拿了一盆瓜子,挨次敬过,并一个个动问姓名。结末敬到少甫面前,缩住了手,先问少牧:“这位可是你说的苏州大少爷么?果然面貌与你很像。”

    少牧道:“一些不差。”

    如玉遂叫了一声,又说声:“请用些瓜子”。少甫撮了十数粒,放在桌上,举目向如玉细细一看,只见他面目虽不十分丑恶,无奈鼻梁太陷,额发过低,那双眼睛,更一溜一溜的露着油光,一望而知是薄命之花,岂可娶得到家里头去?后来又听他与少牧并守愚讲话,十句倒有四五句不是打油,便是天花乱坠的毫无凭准,更觉他有口无心。“少牧看上了这种人,真为情欲所迷,始把他当做天仙化人,竟似世间少有。必须慢慢的劝他回心,莫要执迷不悟。”

    幼安、子靖看了,也是差不多的主意。

    守愚却拿了一大把瓜子,一头咬着,一头问如玉:“你叫甚芳名,那里人氏?今年已几岁了?

    杜二少爷待你恩爱如何?你待杜二少爷甚样?”

    絮絮叨叨,讲个不了。如玉听问他的话,有几句不便回答,分明是初入花丛。又见他举止衣履,多是乡气,说起话来,掀着几根黄须,露出满口板牙,那牙黄一层一层的积了起来,肮脏到个极处,想起昨天包车夫来告诉的那个乡人,必是此人无疑。

    心中暗暗好笑,遂不当他是个客人,只当着个傻子看待,说话东一句、西一句的,故意与他取笑,弄得守愚缠个不清。少甫等见他太轻薄了,更是看不上眼。

    坐了一点多钟,如玉因众人不去,自到卧房吃饭。吃过了饭,叫娘姨拿梳具出来,对镜梳头。

    这个头足足梳了两点余钟,看看天要夜了,如玉尚拿着一面腰圆式的外国手镜,横照不是,竖照不是,没有梳好。众人看得有些不耐烦了,况且坐在这里,没甚事情,子靖先是要走,少甫、幼安也要去了。少牧说:“天已不早,我们尽可叫些菜来,就在此地吃了晚饭,大家到丹桂里去听戏。”

    守愚正看着如玉梳头,十分有趣,不愿出外,接口答道:“既承你的美意,我竟不客气了。叫菜却可不必,就是他们自己吃的吃些也好。”

    少牧道:“他们的菜,那里能吃?待我写张条子,到聚丰园叫去。”

    遂写了炒虾球、小火方、红烧甲鱼、咸菜笋汤四样汤妙,差相帮马上去叫。幼安等见守愚坐着不走,不便先去,只得也耐心坐下。

    直到天色乌黑,如玉方才梳好了头,扑好了粉,戴好花朵,又到后房里去,换了一身杨妃色外国纱夹袄,湖色熟罗夹裤,走进房来,遂觉得容光照人,比了未梳洗的时候,又更不同。只看得守愚见在眼里,浑在心里,虽然不想去剪少牧的边,却想:“上海堂子里的妇女真是好看,一个人既然如此,谅来别个人也是一般。缓天必得也嫖上一嫖,始不负到上海一番。”

    谁知钱守愚不起此心尚可,一起此心,弄得少甫、幼安本来与他一同出来要劝少牧回去的人,不但少牧一心一意迷恋烟花,连守愚也闹出多少话柄、多少事情!做《繁华梦》的警梦痴仙,不能不做第二集书,归结这一场绮梦。书中有钱守愚一再受愚,屠少霞始终不悟,郑志和求乞,游治之患疮,贾逢辰受报,夏时行出丑,颜如玉落难,姚景桓破家,温生甫着魔,巫楚云误嫁,邓子通枪毙潘少安,谢幼安情娶桂天香,至杜少牧孽海回头为止,又是足足的三十回。满心要唤醒迷人,同离绮障,庶不负了作者苦心。那初集书却就此煞尾了。正是:

    新书莫恨偏中止,后事何妨看续编。

    笔墨暂停休性急,终须一梦醒情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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