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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革面却繁华衣衫尽换 健身安贫贱井臼同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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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佛家将酒色财气,当作四戒。我们猛然听到这个气字,觉得与人生无甚大碍,其实这个气字,也就坏事最大。一个人为出一口气,往往可以闹得全国骚然,不用说是就个人而言了。白桂英听她嫂嫂的话,料着自己不会在乡下住三个月,她就想着:你究竟为什么那样看我不起?我怎样也在乡下熬过三个月去,反正是比讨饭强吧!一个人落了难,王孙公子结果去讨饭,那也有的啊!她如此想着,把那急于要回北平去的念头,就完全取消。自己也不害病了,立刻就走下床来。

    玉和在外面,听到屋子里有响动,知道是桂英下床来了,立刻跑进屋子来,低声向她笑道:“你身体不好,何必勉强起来呢?”桂英摇着头道:“也没有什么不好,我自出娘胎以来,就吃好的,穿好的,没有尝过一点痛苦,这未免太享福了。我现在要来尝尝艰难苦楚,下半辈子再要有福享时,也就可以知道享福的人,是什么滋味了。”她这样说话的时候,脸可是红红的。玉和一想,新近回家,不要在兄嫂面前露出失和的样子,还是忍耐一些吧。只得低声笑道:“我们这真正成了天河配。”桂英望了他道:“这是什么话?”玉和道:“我和牛郎差不多,你就差没有上机子织布。”桂英道:“你还有心说笑话。”玉和道:“你别急,反正住个十天半月,我们再走就是了。”桂英道:“你不要给我吃这种宽心丸,我是不走的了。我也是个有志气的女子,能够让不见天日的乡下人,把我料定了吗?”玉和知道嫂子的话,让她听见,这就不敢再说什么。

    这时天气,正自酷热着,桂英身上穿着老布长袖褂子,又穿了一件长脚管老布裤子,再要加上洗衣煮饭,没有一天不是湿汗透背。玉和看到,心里很不过意,特意自己到县里去一趟,买了两匹夏布来,私下找裁缝做好了,带回来,就说是由北平桂英的娘家寄来的。然而照着乡下的规矩,没有生儿女的妇人,不能露出两个乳峰来。穿夏布褂子,里面得加一件小背心。再说这种粗夏布,穿在嫩皮肤上,又像许多软刺,只管扎人。桂英穿了一天,实在受不了,还是穿她的老布褂子。玉和非常地不过意,但是表面上可不敢表示出来。因为哥哥做庄稼,嫂嫂当家,自己在家里只吃一碗安乐饭,难道连自己的女人,也要吃一碗安乐饭不成?至于用话去安慰桂英呢,也是不敢,因为不谈起日子苦,却也含含糊糊地过去了,谈起苦来,桂英就要发牢骚了。

    这几句话,说得桂英心里一动,玉和心里也是一动,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。桂英顿了一顿,她就想着,自己唱戏的事情,兄嫂反正都是知道得很清楚的,瞒着也无益,于是向田氏点了一点头道:“是的,我在北平的时候,一个月稍微能挣几个钱。”田氏将钵子里的水米拨弄了一回子,闲闲地问道:“有多少钱呢?”玉和怕说多了,嫂子会疑心的,就随便地答道:“也不过一百来块钱。”她这样说着,实实在在地,已经给桂英每个月挣的包银,打了一个对折,以为这已经是少得可以了。说着,又开始磨起来。

    这个日子,天气还正热着,初坐到灶边去,还无所谓,直待烧过半餐饭时,自己一张面孔,烤得如喝醉了酒一般。侧了向左边坐,右边脸烤得难过,侧了向右边坐,左边脸又烤得难过。背上的汗,把小褂子湿透了,额角上的汗珠子,也是不住地向下滴。自己以为烧火的事最容易,嫂嫂给了一件轻便的事来做,这才知道烧火是一件最苦的工作。心里正如此想着,手就很随便地去抽茅草,不料大意地一抽,却抽了一束刺在掌心里。自己两手将茅草一卷,三四个刺头,刺入肉里,赶快拔去了刺,已是扎得掌心里鲜血真流。哎哟了一声,在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来擦,无如血来得很涌,简直擦不干净。这里没有止血药粉,又没有橡皮膏,想起还带了一些擦脸粉回来,便起身要去找粉。田氏在灶上看到,问道:“让刺扎了吗?那不要紧,在隔壁灶里,抓些冷灰按上就是了。”桂英也没有做声’就撮了一把冷灰,将血眼堵住。她想着:别看嫂子是乡下人,倒会将难题目给人家做,我倒要研究研究,她的菜是怎样做法。这时,田氏将砧板放在灶上,切了一大堆北瓜片,倒是省事,用刀摸着一推,北瓜片全下了锅,不见她放盐,也不见她放油。待北瓜煮得快熟了,才抓了一撮盐,放到锅里去,再到菜熟,然后才到菜橱子里,拿出一个瓦钵子来。把瓦钵子中淡黄色的猪油,挖了一个缺口。她将锅铲子角挖起了指头大的一块猪油,然后在锅的上半截,很快地画了两个圈圈。那猪油经着热气,就变成了液体,沿着锅,流到菜汤里去。田氏不敢怠慢,立刻将锅里的北瓜一顿拌动,就盛到碗里来了。桂英这才明白,原来乡下人做菜,就是这样的做法,这有什么难呢?怪不得这菜不好吃,不过白水熬北瓜罢了。在她长了一番见识之后,这一餐饭算是做成功了。

    约有半个月之久,是王玉成的散生日,田氏煮了一大碗挂面,煎两个鸡蛋在里面,给玉成一个人当中饭,算是庆祝的意思。这天晚上,却做了一锅糯米粑,全家来吃。糯米粑的做法,是用清水将糯米浸透了,再磨成了浆,然后用布滤过,成了粘粉,才开始做粑。还有七八天了,每天下午一小时的磨,都是桂英的事,现在磨糯米,当然她还是继续来磨了。田氏端了一大盆水浸糯米,放在磨架子上,笑道:“白妹,磨糯米,不像磨大小麦’让我来吧。”桂英笑道:“天天磨惯了,倒也不在乎了。”田氏微笑着,却也不再说什么。桂英拉动磨子来,田氏用一个铁瓢,舀着水米向磨眼里放。呵呵!这磨子比往日要重一倍有余。将横担向前一推时,还没有什么费劲,向怀里一拉的时候,这就费劲大了。只将磨子拉了七八个转转,已是面红耳赤,不住地喘气。田氏笑道:“磨磨子,是大麦最轻,无论磨什么,都当着磨大麦一样,哪里行呢?白妹!你磨不动,就不要勉强了。”桂英听说,真个就不再勉强,手扶了横担子,笑着只管喘气,向田氏微笑。田氏道:“你就把小招弟叫来,让她来下米,我们两个人来磨。”桂英真的不敢争那分硬气,就笑着去找小招弟。招弟虽住在隔壁,但是由玉成家里过去有一门可通。桂英掀起一片大衣襟,揩着额角上的汗珠了,穿过了厨房门口一个穿堂,再过一个有垂杨柳树的小院子,就是招弟家了。

    磨子放在架上,是用一个丁字磨砻担子拉着推着,小脚女人们,可以一个人远坐磨子前方拉动,一个人坐在磨子边下麦。

    田氏将铁勺子随便地舀着水米,一下一下向磨子眼里送下去,眼望了磨子道:“是一个月一百多呢?是一年一百多呢?”玉和道:“是一个月一百多。”田氏一拍手道:“那还了得,一个月那么些个钱,你是怎么的用法呢?”桂英道:“也并不是我用,我还要拿出钱来养家。”田氏道:“无论怎么地养家,一个月也用不了那么些个钱,就是我们在乡下过一年,也不会用过一百块钱的。不用说了,那自然穿的是绫罗绸缎,吃的是炖鱼炖肉,你到家乡来,忽然过着这样穷苦的日子’也过得惯吗?”她口里如此说着时,两只眼睛,就不免注视着桂英的脸,表示着一种诧异的神气。

    王家在这乡下,总算是个富农,照一般普通情形而论,也不算苦。他们的伙食’总是这样:早上是一餐硬粥,中午是饭,晚上是剩饭剩粥,或者吃麦粉糊,或者吃麦粉疙瘩。白天两餐,是家里现成的米,不费事,若到吃大麦糊的时候,就要用家里的手磨子,将麦粉磨出来。

    玉和将磨子拉了好几转,田氏还不曾将米放了下去,玉和道:“嫂子,你想着什么啦?”田氏这才摇着头微微一笑道:“我真有些不相信,一个人挣了那么些个钱,还能到乡下来过日子啦。一月一百多,一年一千多,十年一万多,那还了得?白妹,你又为什么不想挣钱,要出阁呢?”桂英心想,若是告诉她许多原因,她未必能了解,便笑道:“做了女人,迟早总是要出阁的,那有什么法子呢?”这一个不甚可解的答案,倒让田氏若有所悟,就不向下追问了。但是这样一来,却让她长了一番大见识。一个女人在城市里,可以挣到一百多块钱一个月的,但是挣钱的事,究竟还不能够大似嫁人,所以女子到了相当的年龄,为了嫁人,钱也可以不挣的。但是桂英既赚过钱的,玉和要拿出多少钱来,才能够将她的身子买到手呢?这样看起来,恐怕玉和拿钱出去捐官,已经捐到官了,只是做官挣来的钱,都花到桂英头上去罢了。她如此想着,就觉得桂英的身世,含有一种极大的秘密,非把她的秘密完全探出来不可。不过有一点考虑,就是自己虽负着一个能干人的名称,但是和城里聪明女子斗起智来,恐怕还是斗人不过。为了这个,自己常是在米房里磨麦磨米的时候,和桂英闲谈,在闲谈里面,去探讨桂英的秘密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这上面,又引起了嫂嫂田氏的疑心,她私下对玉成道:“我看玉和的老婆,在北平的时候,决计不是好人。若是好人哪有粗布衣服都不预备一件的呢?玉和这样一个老实人,讨这样一个戏子回来,实在不对。现在乡下人,还不知道她的出身,不过说我们庄稼人,不该娶一个城里人罢了,若是大家都知道了她是一个戏子,那可败坏了我们的门风。我曾仔细想了想,上次玉和回来,带了一笔钱出去,哪里是捐官?一定就是讨老婆。他那些钱,恐怕都花在这女戏子身上了。”玉成道:“你不要胡说,我兄弟不是这种人。”田氏将声音提高一点道:“什么不是那种人?既是好人,为什么倒娶一个戏子做女人呢?”这句话却是洞中窍要,说得玉成无话可以答复,便道:“好汉不论出身低,只要她以后好好地过日子,也就不必追问她以前的事了。”田氏道:“哼!那不行,你兄弟带了家里一笔现款出去,并没有弄个什么名儿回来,有一天,我总要和他算算这一笔账。”她这几句话,声音既高,桂英在自己屋子里赶着做衣服,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,心想,兄长究竟不失为一个好人,还肯替兄弟媳妇遮盖。可是说句良心话,玉和在家里拿去的那一笔现款,正是用在自己头上呀。乡下的日子是这样的苦,玉和在乡下居然搬出上千的现洋去,那实在是破天荒的事情,如果让兄嫂査出钱花在自己头上,那恐怕有一番重大的交涉。自己为了顾全丈夫起见,应当格外朴素起来,让嫂嫂知道自己很能吃苦,并不是一个不好出身的女子,那么,玉和拿去的这一笔钱,就不能说起花在我的头上了。她有了这个意思,紧紧地记在心里,所有箱子里的绸缎衣服,一齐收了起来,在乡下绝不打算再穿了。在北平临动身的时候,也还带有七八种化妆品,如雪花膏香粉之类,现在也用不着了。因为脸上不出汗,手上不沾灰的人,这才用得着化妆品。现在若是梳妆打扮起来,第一是兄嫂要说闲话,第二是同村子里的人看到,又要当一种新闻去传说,第三便是每天要到厨房烧三回火,化了妆,一会儿就失却了效用,倒不如不打扮的省事,而且乡村里的女人,都是不打扮的人,一个人打扮,不但博不到人家说声美丽,结果还让人家说声妖精,这又何必。于是除留着两块洗手肥皂在外面应用而外,其余的化妆品,一齐都锁到箱子里去了。

    桂英还不曾答话,玉和听着心里却跳上了两下,像她这样花朵儿似的人,怎好正式来做农家妇的重事。不过嫂嫂公开地说了,两个人平分着干,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?在他不能做声的时候,桂英也就无话可说,恰是说过这话的第二日,赶上了大晴天,玉成因为种了几丘田早稻,快成熟了,忙着满田野去看水。玉和也为了写好许多封信,亲自送到县城里去发,来回有四十里路,家里只剩有田氏和桂英。田氏道:“白妹!今天你不用洗衣服了。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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