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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花好月圆 有情人终成眷属 兰因絮果 让老僧脱却皮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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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却说王元超同吕氏姊妹辞别出来,三人两驴一马迤逦行来,已到湖岸,选了一只极大的渡船,连人带牲口一齐渡过湖去。弃船登岸复又上骑前进,王元超领头,舜华、瑶华紧随在后,一路行来彼此并未说话。照说在堡中人多碍口未便畅谈原毋庸说,此刻三人联骑长行没有局外人打扰,理应畅谈无忌的了。哪知三人出得堡来直到此刻已走了十几里路,各人骑在牲口上,除出几句客气关照的话以外谁也不好意思张口说到姻缘的事上去。只心里突突的跳得慌,心里越跳,喉咙里越堵住了,虽然这样哑声儿踱行,心里尽管跳得慌,回味却是甜津津的,身上十万八千个毛孔都活泼泼的满布着无穷快乐,脸上谁也矜持不住,自然而然的喜冲冲露着无穷笑意。王元超口虽讷讷头却一步一回,表示他关照殷勤。他一回头,姊妹俩情不自禁的嫣然低鬟回眸一笑,这一笑也就心心相印胜于千言万语了。而且在这山巅水涯、疏林夕照之间,宝马名姝鞭丝剑匣,闭目一想这段奇旅风光,那位王郎无俦艳福左右逢源,也就领略不尽哩。

    三人行行重行行,向前望去,已看到浙江省的长兴县城。一轮赤血似的红日挂在城楼角上,照得一条长长官道变成满地黄金之色,四周却是暮霭苍苍炊烟四起。王元超心里一转,正想缓辔谈话,恰好舜华蛮靴一夹,驴蹄得得赶上前来,迎身笑道:“元超兄,敝乡云居山到过没有?”王元超笑道:“浙江沿海一带只游览过温、台两地,故乡较近的象山港三门湾等处反而足迹不至,岂不可笑!不过从小就晓得象山港里面有座极深的山峰叫做云居山,跨着奉化、宁海两县。每听得到过此山的人讲说端的峰峦奇秀仙灵福地,不亚于天台、普陀、雁荡等处咧!”舜华笑道:“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山水之胜也是随人而异的。俺们姊妹俩生长在云居山上,天天在山中跑,觉得毫无引人入胜之处。这几天在太湖东西二山同湖心马迹山玩了几天便觉得耳目一新,处处都有恋恋不舍之象。”王元超听他赞扬太湖,心里有句话刚到喉头忽又咽了下去,忙改口东拉西扯细谈各处胜景。后面瑶华也听了出神,手上鞭缰都忘了控勒,一马二驴任它款款行去。

    却不知行近城郊,官道上两头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。看他们一男二女,气概装束迥自不凡,却看不出是何路数?路旁许多泥腿淘气小孩,看得三匹牲口快腾腾的驮着人走路非常好玩,一起哄,跳跳跃跃、指指点点的跟在牲口后面,而且越跟越多噪成一片。王元超回头一看,马后小孩子黑压压的结成了队,吃了一惊,忙一齐猛着一鞭泼剌剌跑离一箭之地,兀自听得马后小孩隐隐拍手欢呼之声。三人抬头一看已到城门,王元超正想扬鞭进城,忽听瑶华在后娇呼:“且慢!”王元超一回头,却见她们双双把丝缰一带,如飞的向左沿城跑去。王元超不解,忙扬鞭从后赶至问道:“两位为何不进城去?”舜华回头笑道:“此地到吴兴没有多远,我们不如到吴兴再寻宿头。此处地僻邑小居民少见多怪,把俺们当作稀罕,瞧热闹似的直瞪眼,实在讨厌。不如趁着斜阳未下新月初上,再赶一程。”说着扬鞭向远远迷茫的奚口一指。王元超顺着她的鞭梢一瞧,果见一钩新月已挂天边,却只淡淡的一痕蛾眉,于是疾挥几鞭,连辔并进。

    没有多久,已遥见前面灯火万家,市声喧起,瑶华笑指道:“前面就是吴兴城外,城外市容已如此尘嚣甚杂,城内繁华可以想见,真不愧浙江首富之区,比较长兴真有天渊之别。但俺们却要闹中取静,因为此地九流三教甚多易招人眼,不如在城外市梢头觅一干净旅舍胡乱寄宿一宵便了。”王元超连声道好,首先下马缓缓带缰步入市来。恰好一进市口就有一所高大瓦房,一色水磨砖墙,砌着一座石库墙门,高挑着仕宦行台的大灯龙。王元超拉马近门,早有几个伙伴跑出门来含笑招呼,兜揽生意,后面吕氏姊妹也牵驴近前,三人随手将牲口交与宿店伙伴,一同走进墙门,转过照壁,宿店掌柜迎上殷殷招待,领到一小小院落,倒也花木扶疏幽雅宜人。上面一排列着两明一暗上等官房,室内桌椅周全床帐整齐,字画摆设也颇可观,双凤先自心喜,王元超自然更无话说,伙伴早从牲口上搬进铺盖,一面沏茶进水流水般供应上来,恭维之间却一声声老爷、太太的称呼着。落店簿时王元超报称王姓,跟着满耳王老爷,又接着太太上面也有了王字,还叫得震天价响!当他们三人是过路的家眷,也许带着妻妾进省,这样一恭维表面骨子都不算差,但已弄得三人啼笑皆非却又无法分说,只好姑妄听之了。等到宿店伙伴们同那位掌柜把应有的一套买卖经讲完,问明晚上应用酒菜躬身告退以后,才算心里略安耳根清静。王元超却因此占得不少便宜暗暗得意,未免用眼一瞟两人微微一笑。瑶华面嫩,红着脸深深啐了一口背过面去,舜华却不然了,一进宿店早已芳心自警,暗地观得王元超渐渐有点不老成起来,偏偏宿店伙伴把三人当作夫妇看待,牲口上的铺盖拿进来撂在一起。王元超居之不疑,也不说明分居别室,暗想他存着什么心呢?想到此处不由的一缕芳心象天空游丝般的飘飘荡荡没法摆布起来。再暗地一瞧王元超,却正见他兴致勃勃的掸靴盥面洗尽风尘,格外显得面如冠玉容光焕发,忙一低头也自背过身去,假作赏鉴壁上字画默默打算,却又听得耳边低唤道:“舜妹、瑶妹一路辛苦,此地酒肴甚佳,我们快去畅饮几杯略涤尘襟。”二女没法,回头一瞧,外间堂屋内红烛高烧,已不知何时摆好一桌热腾腾的上等酒肴,慌忙盈盈起立笑道:“王先生先请自便,让愚姊妹略自盥洗即来奉陪便了。”王元超吃了一惊,暗道口风不对,几时改了称呼?娇滴滴的一声:“王超兄”又降为“王先生”了!惊得倒退几步,诺诺连声道:“该死,该死!小弟一时冒昧忘记所以,竟自僭先盥洗过了。”边说边满屋张罗起来,注热水,拧香巾,找这样,觅那样,象掐头苍蝇似的乱撞乱递,不知如何是好!倒把舜华、瑶华招笑了,舜华忙遥遥拦阻道:“元超兄快休这样,让愚姊妹自己动手就是。”这一声:“元超兄”,立时听得他神定气旺满心畅快,忙又一叠声称是,束手恭立一边。两姊妹看得他如痴如癫十分可笑,存心捉弄他,款移莲步坐到梳妆台前,故意轻捻慢擦的消磨了不少工夫,让他站班似的鹄立一边。在王元超却另有心计,以为古人水晶帘下看梳头,还比不上他的艳福双修,身子虽笔的立着一动不动,两只眼珠却只跟定四只玉藕般皓腕打转。好容易两人晚妆告罢兀自娇慵未起,却听得宿店伙伴在帘外高喊道:“王老爷,时光不早了,怎不请太太们出来用饭?酒肴都快凉了。”这一喊双凤听得又十分刺耳,只好假作不闻,一低头又向菱花小镜仔细端详。王元超一看双凤如是,也浑身不对劲儿,一时无话回答。那堂屋中伙伴喊了一声以后屋内悄悄的毫无动静,心里往邪处一钻,暗地舌头一吐,一扮鬼脸,摄足潜踪的溜了出去。他一转身,恰好王元超一掀帘向外一探头,一看帘外鬼影全无,整桌的菜却真个热气渐渐消灭了,忙举步跨出门来,索性起官腔提足中气高喊一声:“来呀!”那溜走的伙伴从半路闻声又没命飞腿跑回,垂手请示。王元超向桌上一指,叫他把凉的酒肴重新搬去整治,伙伴忙端起木盘一一掇拾出去,百忙里还想博宾客欢心,大骂厨房不善侍应,怎么把各样热菜一起端上,让老爷太太们吃了冷食不受用起来,那还了得!捧着菜盘一路胡说乱道的蹒跚而出。王元超再看桌上几样下酒的冷碟倒还精致,一转身正想回房请双凤出来,恰好另一伙伴急匆匆提进一壶新烫花雕,王元超接过手来向房内低喊道:“两妹快请出来吧。”一声喊毕似乎听得几声娇笑,接着一阵切切私语,然后帘子一晃双双携手款步而出。王元超忙举起酒壶在上首两座上各斟了一杯,舜华抿嘴一笑略一逊让,竟自趋向上座,瑶华却在右首坐下,王元超在左首相陪。三人一坐下,重行整治的菜肴已纷纷献上,这一席客中小酌无异家庭小宴,又可喜双凤落落大方,清谈妙语,语语解颐,却有一件,每逢王元超情不自禁略露轻薄当口,两姊妹登时不约而同的冷若冰霜正襟危坐起来。等到王元超自知失礼举措不安,却又回嗔作喜,依然春风满面深情款款。王元超肚内明白,想了一个计策,举起酒壶在她们杯内恭而敬之斟了一巡,自己杯内亦斟得满满的,然后而色一整道:“请两位贤妹各干一杯,愚兄有几句肺腑之言相告。”双凤一笑饮干,王元超也举杯相照。三人饮过这杯门而酒,王元超肃然开言道:“愚兄承两妹不弃永结白头之约,虽然如此,将来也需禀明双方师长依礼纳聘,方算百年大礼。现在我们长途相伴,惟凭一片光心侠胆不欺暗室,虽有儿女之情却无桑濮之耻,区区寸心,可矢明月。两妹红粉知己巾国英雄,当不致见疑为薄幸之流。”说毕呵呵大笑,眼光四射灿若亮电。双凤又惊又喜,知道话里有因,忙双双起立齐声说道:“人非太上谁能忘情?儿女英雄古多佳话。吾兄一片正言感人肺腑,正是情之出于正者。正为吾兄是深于情的人,才能体贴妾等一片痴情,妾等能够终身厮守善事君子,尚有何求!妾等葸葸堪虑,竟以小人之心度人,实在惭愧万分!此刻听吾兄剖腹相告,益发踧踖不安了。”这一席话推诚相见各抒衷肠,直吃到月移花墙鱼更三跃才兴尽席散。当夜双凤两姊妹一床安宿,王元超另在一间耳房安眠。

    一宵易过,第二天清晨算清店饭钱匆匆上道,依然晓行夜宿,不日来到钱塘江边。恰喜朝潮初过江平如镜,连人带牲口一齐渡过钱塘江就到西兴地界。由西兴过萧山县、达曹娥江、进宁波府走上苏木岭,就离象山港不远了。倘然他们三人一出太湖从海道坐海船,遇着顺风两三天就可走到。现在他们走的是旱路,沿途随意游览各处胜境,又捡着人迹稀少的僻道,未免格外多耽搁些日子。其实三人心中迟早几天满不在乎,一路鹣鹣鲽鲽形影不离,虽不是同床共宿各人以礼自持,但是各人心中早已视为百年厮守的夫妇了。等到走上苏木岭已能望到海边的象山港,知道再翻过两重长岭就可到云居峰,这样已足足走了十几天,在三人心中却觉得没有多久的样子,这就应了“欢娱嫌日短,寂寞恨夜长”那句话了。

    这三天走完了苏木岭,又是一重峻岭横亘马前,岭下一道弯弯曲曲的长溪象一条银龙蜿蜒岭脚,溪边错错落落满是土墙茅屋居然也有店铺,挑出几个红布招子随风飘荡。舜华笑道:“俺姊妹俩每从云居山下来走的都是沿海道路,此处也是第一回经过。从这儿到云居山,在岭上遥望似乎已在目前,但是此去一路都是山道,恐怕还要两天才能走到哩。过了此处不知前面有无寄宿之所,俺们何妨就在这下面溪边村店内吃点东西打听一声?”王元超、瑶华齐声应好。

    鸾铃响处一马两驴霎时跑近溪镇,各人跳下牲口缓缓走进村市,仔细一打量,中间一条石子路足有里把路长,两边栉比着高高矮矮的草屋不下一二百户,却家家门口设着香案烧着高香,香烟缭绕把一条村市整个笼罩在浓烟香雾之中,路上人来人往个个形色匆匆好象有事一般,有几个年老村妪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拿着念佛数珠,边走边喃喃宣着佛号。三人看得诧异,走了一段路寻着一处较为干净的酒店,把牲口系在店门口一株歪脖黄桷树上,款步走进店来捡了一副临街座头坐下,即有一个老年店伙过来招呼,王元超问道:“你们可有可口酒菜,连米饭捡整齐一起拿来,俺们一齐算还你便是。”老店伙满面堆下笑来道:“不瞒客官说,这条横溪岭虽是个小村镇也是往来要道,俺这小小悦来酒店专供来往上等客官食宿,有的是上等酒菜哩。”王元超道:“原来此处还食宿两便。”老者又说道:“从此地横溪岭直到云居山足有百把里山路,一路并无宿头,这儿也只有小老儿一家供应客官寄宿。”王元超道:“呦,这样说起来俺们也要在此打扰了。”老者闻言益发高兴,忙不迭进内张罗酒饭去了。舜华笑道:“此地别有风味,倒有太平气象,可谓不知秦汉魏晋楚,俺们在这茅屋内寄宿一宵倒也有趣得很。”三人一面凭栏观看街上来往诸色人物,一面谈谈说说。一忽儿从内跑出两个年轻店伙,端出热腾腾的儿样酒菜放在桌上,布好杯箸,三人一看那几样酒菜是一碟白切嫩鸡、一碟活跳醉虾、一大碗红焖笋、一大盆风鸡拼腊肉,还有一海碗碧绿菠菜豆腐汤。三人大喜,想不到这山村小店有此佳品,正想举箸大嚼,那老者兴冲冲捧着一锡旋酒过来笑道:“小地方没有好菜供客,倒是这壶‘横溪春色’还可将就得。”三人不懂什么叫‘横溪春色’,那老者已把手上酒壶举起先向王元超面前杯中斟下,只闻得一股清醇浓郁的酒香扑上面来,一低头,杯中已注着碧艳艳玉胶似的一杯酒,最奇的是满满一杯酒似乎高出杯面分许却不涌溢出来,知是好酒,忙向老者笑道:“如此佳酿,老丈怎舍得供客?”老者大笑道:“俺这‘横溪春色’是俺独家祖上秘传,好处还在色香味之外,能够调和气血醉面不醉。怎叫做醉而不醉呢?因为别种酒,无论如何好法,吃多了于人身体绝不会有益处的。独有俺这‘横溪春色’与众不同,吃上嘴醇而不俗冽面不燥,一等一的大酒量,十杯以外便也醺醺欲睡,但再多饮些也无非倒头便睡,一睡散千愁,绝不至酗酒乱性误事害身的,所以叫作醉而不醉。做酒的时候总在每年秋后,用的前面横溪的山泉水。这泉水比西湖镜湖的水还要甘肥十倍,舀在碗内堆起老高象有粘胶一般。到第二年春初开瓮,日子虽然不久,却比绍兴陈十年的状元红要高十倍。有这几样好处,祖上就传下‘横溪春色’的酒名来,客官不信试尝便知。

    王元超听得悠然神往,忙从老者手中取过酒旋子在双凤面前满满的斟了两杯。三人一尝果然名副其实,又配着这几样可口酒菜细细咀嚼,赞不绝口。老者大悦,刚要转身去照顾别个座头,舜华笑着问道:“老掌柜,贵村今天家家门口设有香案,大约近村有赛会迎神等事吧?”老者摇头道:“敝处赛会例不常有的,这几天前面岭上百佛寺内来了一个得道高僧,在寺内说了三天法,自己说就在这几天内在岭上示寂。一身积了许多财产,近年各处云游布施了不少。因为百佛寺的方丈是他的大徒弟,又说与此地有缘,才特地赶来此地示寂,遗留的财产一半布施在百佛寺,一半散给俺横溪镇上大小住户。俺小老头活了这么大,只听说和尚吃十方挨户募化,没见过和尚拿出财物布施的。俺小老头一世没发过横财,不料昨天偶然好奇到寺里去听说法,那高僧看见年老的就捧出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,用大秤一包包称过平白地就分给上年岁的拿去享用,不管男的女的,只要上岁数去听说法的个个有份。俺做梦也想不到平白地得了五十两纹银,弄得一镇的人当那高僧作活菩萨看待,家家烧香念佛早晚礼祷。”王元超听得有点奇怪,忙问道:“那高僧怎样一个人呢?”老者两掌合胸口中念了几句佛,然后说道:“不瞒客官说,小老头这几天高兴得梦里都开着口大乐,合上眼就看得见百佛寺内的高僧。人家说他活菩萨活神仙,一点不错!只看那高僧一张通红的寿星脸,一部尺许长根根见肉的银须就是活菩萨的样儿。最奇怪的是两手的几根长指甲,一枝枝象小蛇似的蟠在腕上,有时候随意一弹却又伸得笔直,看去足有二尺多长。平常人哪有这样的奇相,也没有这许多银子。据寺内人说,高僧已转过两重花甲了。”王元超忽听他讲到后来,添了一句银子上去几乎失笑,却又问道:“现在还说法么?”老者又道:“现在已停止说法了,这高僧说法与众不同,讲的并不是经,也没有劝人拜佛修行的话,却专讲读书人口头上说的孝悌忠信四个字,尤其是劝人不要犯那色字,色字头上一把刀,这把刀比杀猪的屠刀还难放下哩。”说到此地瞪着老眼向双凤姊妹一瞧,便停嘴不说了。

    这一番话倒把三人听得呆了,这时恰好有人索要酒菜,那老者转身到别处去了。王元超转脸向双凤道:“这老和尚举动倒也奇怪,我们凑巧遇上,明晨横竖要过那岭的,何妨去瞻仰瞻仰。”双凤好奇,点头道:“好。”这晚三人就在这店内胡乱度了一宵,第二天一早就别了老者问明路径,向岭上走来。却喜山道并不陡峻,牲口一样可走。不到十里路,就望见岭上红墙缭绕隐藏着不少殿宇,那大雄宝殿琉璃耀彩气象庄严,后面矗起十三层玲珑八角琉璃塔,塔顶一个风磨铜铸的葫芦映着晓日闪闪放光,绮丽夺目,真象藏着舍利子放射出五彩宝光的样子。瑶华大笑道:“想不到这穷乡僻壤还有这样的大寺院,但看外表已装饰得如此灿烂,其中定必格外庄严的了。”舜华也笑道:“横溪镇上的老头儿发了横财,横溪岭上的百佛寺也发了横财,什么叫灿烂什么叫庄严,无非那老和尚的银子在那儿作怪罢了。依我猜想那老和尚到临死时候,散财结缘掷如粪土,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隐。”王元超脆生生一拍手掌道:“舜妹所见正合我意。我正在这儿忖度那老和尚散财散得忒奇,一个年老人给五十两雪花纹银,此地镇上几百户人家,少说也有百把个年老人,一个云游和尚哪里来这许多银子?何况还有一半布施在寺内呢。”

    三人边走边谈,那老和尚越想越疑,急于想看个究竟。但走到半岭地势渐陡,中间一条羊肠磴道内旁尽有青松丹枫,山风一起,满山红叶象千万只蝴蝶飞舞上下,夹着松林上龙吟虎啸之声。回头一看,岭上镇上几百间茅屋顿时缩小得象画中一般,全镇一览无遗。三人流连了一会,因上岭路径地势仄陡不便驰骋,一齐跳下牲口背上,挽着丝缰,踏着寸许厚的落叶,一路脚底簌簌作响,缓缓走上岭巅。走了一程,百佛寺的山门巍然在望,看上去金碧辉煌焕然一新。未近山门,远远就有一股油漆气味顺风吹来,不问可知是那老和尚的钱装饰的了。三人走近山门,暂将三匹代步拴在山门口松树上,王元超当先跨进门去,忽听得山门内一阵咻咻之声,好象是巨兽打鼾一般。三人略一迟疑,猛的一阵腥风着地卷来,接着里边一声虎吼殷殷如雷。三人诧愕非常,回头一看,那一马二驴吓得瘫痪在地动弹不得。王元超大怒,拔剑在手便欲闯将进去看个究竟。舜华、瑶华跟在后边说道:“听去吼声甚熟,似乎就是俺家养的二虎。”边说边已转过弥勒佛龛走进第二重山门,抬头一看,赫然一只硕大无朋的黄斑巨虎缩爪蒙头睡在大银宝殿的台阶下。那虎听得有脚步声,昂起头来张开巨口打一个呵欠便又低下头去,忽然又把头一伸,虎目圆睁远远向三人瞧了半晌,倏的一长身,虎背一拱前爪一并,伸个懒龙似的尾巴着地拍拍鞭得山响,接着屁股望后一蹲,一声大吼,蓦地一纵便向三人扑了过来。王元超大喝一声,倚天剑一挥便要迎头刺去,舜华大喊:“王兄且慢!”边喊边金莲一点越过王元超,戟指娇喝道:“痴虎婆休得无礼,难道认不得我姊妹了吗?”

    其实那虎扑过来并不想吃人,是认清进来三人中有双凤姊妹在内,喜得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原是欢迎的意思,经舜华一喝,早已伏在莲足之下,一支尾巴乱摇乱甩,鼻尖又连连嗅着舜华足尖,瑶华也过去用纤纤玉手抚摩它的头顶。那虎立起身来,在她姊妹俩的身边盘旋不已,表示亲热,一面只管侧着虎头,眈眈向王元超注视,一面注视一面向舜华身上乱拂,似乎问他们姊妹俩身边怎么多出这个漂亮英雄的小伙子来。双凤从小同这虎玩耍,岂有不明白它的意思?”这时舜华被它尾巴扫得不好意思,重重的啐了一口,举起玉掌向虎头一击娇嗔道:“我姊妹俩出外几天怎的偷跑到此?殿上人影不见,想是被你这孽畜吓得躲起来了?那虎把头乱摇,表示舜华说的话不对。王元超从旁看得人虎周旋别有奇处,那虎摇尾巴献态比小猫还要驯良,哪里还是猛虎样子!想起双凤说过千手观音义养雌雄二虎,此刻舜华喊它痴虎婆,定是从前哺育痴虎儿的雌虎了。正这样想着,忽见瑶华童心未泯,在虎头上抚摩了一阵骑上虎背去,拍着虎项笑道:“你这痴虎婆好好的睡在这儿不安分,偏在我们来的当口怪吼起来,把我们一马二驴吓坏了代不得步,没得说,乖乖地驮我们三人回家去。”那虎知趣,昂头又向王元超看了一看竟自连连点头,三人大笑。王元超却看得丰姿绰约的瑶华骑在一只斑斓的猛虎身上,真是稀世奇景,猛想起从前见过唐六如画的“虎色图”,也是一个美女背着宝剑在虎上,同此刻瑶华骑虎的神情一样无二。还记得“虎色图”上题着:“猛虎不可近,美人不可亲,猛虎近膏吻,美人亲伤身。道险不在广,十步能摧轮,情爱不在多,一夕能伤神”一首诗。这首诗以猛虎喻美人,原是载道惊世之言,但是在王元超心里,这首诗为浅陋世俗之士说法则可,象我们一身侠骨重情不重色的人,似乎不能一概而论。只要看眼前这只猛虎象小猫一样驯良,何尝不可近?再以虎喻人,象舜华、瑶华这样美人又何尝不可亲?可见古人的话,只可为下愚说法罢了。谁知王元超此刻无意中的一番感触,到后来真个为了双凤姊妹,弄得志消神索几乎丧命!竟应了“虎色图”上的诗意,这是后话且不提。

    且说王元超一旁看得双凤姊妹同那虎亲昵形状,痴痴呆看想入非非,忽听得殿上脚步声响,从佛座背后转出几个人来。瑶华看见有人出来急跳下虎背,王元超也把倚天剑还入鞘内,三人略整衣冠缓步向大殴走去。只见殿内几个僧衣整洁状貌魁梧的和尚向殿外走来,为首一个秃头老和尚方面大耳长髯过腹,真可称得颜如冠玉须如银丝,一手执了一支龙形藤杖,手腕上套着一串很长的数珠,手上却擎着一封函信,当先大步跨出殿门。一见王元超三人,双目一注,从两条庞眉底下射出闪电似的眼光,眼光一闪,立时又低眉垂目恭身打个问讯,声若洪钟的说道:“三位檀樾远道光临,大是有缘。待贫僧料理罢俗务,便来奉陪。”王元超看他伸出来的手丰润如玉,指上长甲象面条卷成一盘,便知是悦来酒店所说的老和尚了,急答礼道:“我们路过宝刹,闻名瞻仰,大师有事请便。”说罢并不举步进殿,故意立在一旁看那虎有何举动。老和尚似乎明白三人意思,不再逊让,就当阶立定同贴身一个黑面虬髯的僧人低低说了几句话,黑面僧人唯唯应命转身进厅,老和尚便举起藤杖遥遥向虎一招。那虎正跟在双凤背后,经那老和尚一招居然摇头摆尾的走了过去,到了老和尚身边,立定身仰着头似乎在等待命令一般。双凤看得奇怪,暗想老和尚怎与我家痴虎婆相熟,也许老和尚是她老人家的朋友有事接洽,差虎寄信来的。正这样想着,那老和尚伸出雪白的长爪向虎项轻轻一拍,朗声说道:“你主人的信我已看过,老僧现在五蕴皆空一无牵挂,就是这一桩怨孽没有解脱。打听得你主人在此相近云居山上,所以特地到此了一层因果,此事一了老僧便也解脱尘纲了。”说到此地把手上信一举,笑道:“本来这封回信叫你带回,现在恰好有便人在此,横竖你们是一路的,就改托这位便人捎去也是一样的。”说罢遥向双凤微笑。舜华、瑶华悚然一惊,暗想这老和尚不愧称为高僧,我们还没有与他通名道姓便知道我们远道到此,此刻几句话,当然指我姊妹二人而言,他对我姊妹俩的出身似乎洞若观火,也许真有未卜先知之能。一面思索一面格外注意老和尚的举动,只见这时先头进去的黑面僧人又匆匆走了出来,后面跟着两个赤足沙弥,一个捧着一大盘黄米饭,盘中堆成小山一般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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