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

    又过了几天，各方面消息传来，证明案子果然松了劲。大家已经知道王棪不但不像前一晌那么得意扬扬，还逢人申辩这回事情，他只是奉命行事，逮人是出于不得已。至于多所株连，想以人血来染红帽顶，简直连想都没有想过。并且亲自到胡雨岚家里去，请总理劝劝护院：“适可而止，莫为已甚！”

    郝达三去拜候了葛寰中回来，也说葛寰中很高兴王棪之劳而无功，訾议他把火色看差了。又说：“办这种案子，本不容易，比如夺黄蜂窝，搞得不好，便会遭蜂子锥了手的。而今王大老爷吃了亏，我们也算学了回乖了！”看来，葛寰中的气也同样的馁了。

    高贵挟了一只花线牌子走了进来。本是笑容可掬的，一转过南天竹丛，看见两位小姐，登时就把笑容收敛了。规规矩矩把花线牌子捧与贾姨奶奶道：“请姨奶奶把颜色选定了，再讲价，他要的是六个钱一分。”

    香荃笑道：“当真出过洋的，那天到灵前上香，我同姐姐看见过他，一条假帽根，真笑人！爹爹同他见过一次，很夸奖他，说他学问很好哩！”

    香荃大张着两眼道：“王先生嘛！咋个又叫起尤先生来了呢？”

    香荃向贾姨奶奶道：“冬至节也快来了，你许我的扎花棉鞋，哪天有呢？”

    香芸附着她耳朵叽喳了几句，她笑道：“这有啥要紧？我们明年进了女学堂，还要天天在街上走，为啥子就见不得男子汉？我此刻不是已见过王先生了！……”

    香芸道：“我们不进去，就在这阶檐上坐坐好了。小妹妹呢？”

    香芸迎上去道：“嫂嫂为啥子就回来了？”

    香芸笑道：“尤先生的葱花真洒得匀称！①……”

    ①洒葱花犹之灌米汤，是当面恭维的意思。

    香芸看了她一眼道：“听得清楚吗？”

    香芸已经站了起来，便摇摇头道：“我这么大了，还要耍玩意儿吗？二妹，我们走吧！”

    香芸定睛看着对面道：“这竹子更茂密了，恰恰把书房后窗遮住，站在这儿，简直看不清楚那面了。”

    香芸和尤铁民会见后的第二天一天都不舒服。心里很想到书房去走走，又害怕别人说闲话。只好暂时找着香荃来排遣。香荃是那样无忧无虑地大声在说，大声在笑。到吃午饭时，她忽提说许久没有到大花园看三叔的小妹妹，问她姐姐愿不愿意去走一遭。若在平日，香芸是不肯去的，第一层，恨她三叔，她看清楚了母亲的死，大半由于生他的气。第二层，看不起贾姨奶奶，倒不是因她曾经是母亲的丫头，而是因她与高贵的鬼鬼祟祟，她常向哥哥嫂嫂批评贾姨奶奶太好贱了，生成的贱骨头，揍不上台盘的东西，虽然所生的那个小女娃倒非常之像三叔。

    香芸不高兴地说道：“你这话才怪啰！出洋不出洋，咋个会说到相貌的好不好？相貌好，唱小旦的相貌就好，可是他算啥子？贱东西！贱骨头！”

    香芸不好意思地，含糊应酬了一句。倒是香荃很时髦地向他鞠了一躬，并称了一声“王先生”，态度大方而又自然。

    郝大小姐是那么聪明豪爽，正如她哥哥所称道。但还有两种德行，为她哥哥所不知，而为她嫂嫂所深悉的，第一是爱用心思，第二是好胜。

    郝又三从侧门出来，便道：“哦！是你们在说话。很好，很好，我来介绍，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贾姨奶奶道：“昨天晌午，我上来时，从书房窗根底下走过，他从窗上把头伸出来了一下。我瞥了他一眼，相貌长得并不好啦！咋个会出洋？”

    贾姨奶奶道：“不是一样的，那面也看不见这里。可是在夜里，却看得见灯光。夜静时，连那个客人的咳嗽声、脚步声也听得见。”

    贾姨奶奶红着脸，只是笑。

    贾姨奶奶笑嘻嘻地把东西接着，向二小姐说道：“就是为了扎棉鞋上的花买的，我的花线早使光了。大小姐可要扎点啥子玩意儿？吩咐了，我一道做。”

    贾姨奶奶很谦恭地站在大小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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