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字体:

十一

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

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

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

下载APP
终身免费阅读

添加到主屏幕

请点击,然后点击“添加到主屏幕”

    虽说是一个结实的孩子哭声,不能把家庭中的阴霾散开,毕竟也添了一点生气。

    祖母第一个感生了极大的兴会,每逢有一点不高兴的事,就跑来看孩子,或大声喊何奶妈:“把孙少爷给我抱来看看!”

    青石桥距他们相会之处,本不甚远。

    郝又三觉得家庭里实在有点不好安处,遂逐日跑往亲戚朋友处去找可以消遣的。于是他把输入四川不久的麻将牌学会了。并且肯看戏,尤其爱看永乐班。

    郝又三笑着摇头道:“未必,未必!你是没有丢过书本的,我从娶妻之后,几乎没有摸过笔,考学堂的文章,又不晓得要咋个做法。”

    赶上前来的原来是旧日讲新学的同志田伯行田老兄,不过变得太不同,首先是那一身衣服:蓝洋布长衫,红青宁绸对襟小袖马褂——以前叫作卧龙袋,或阿娘袋的。——马褂右袖口上织了一条金龙,马褂铜纽扣也是铸的盘龙纹,这两样已很别致了。马褂领口上还有两枚铜章,一边一个,是镂空的两个字,一个“高”,一个“等”,比新近才铸出的当二十铜圆还大点。长衫下面一双双梁密纳帮的青布靴,顶奇怪的,一条漂白布裤子的裤管不扎在靴靿内,而是笼在靴靿外。头上一顶新式的平顶铜盆草帽。

    茶铺,这倒是成都城内的特景。全城不知道有多少,平均下来,一条街总有一家。有大有小,小的多半在铺子上摆二十来张桌子;大的或在门道内,或在庙宇内,或在人家祠堂内,或在什么公所内,桌子总在四十张以上。

    茶铺,在成都人的生活上具有三种作用:一种是各业交易的市场。货色并不必拿去,只买主卖主走到茶铺里,自有当经纪的来同你们做买卖,说行市;这是有一定的街道,一定的茶铺,差不多还有一定的时间。这种茶铺的数目并不太多。

    若在以前,郝又三一定喊轿子坐了,一同到自己家里,或是在客厅内,或是在大花园的书斋内,叫底下人泡茶拿烟,促膝相对,在明窗净几之侧,花影鸟声之间,细谈衷曲的了。但是,现在家庭中已不复如此。书斋变作了三老爷贾姨奶奶的住房。老龙与高升走后,只添了一个打杂的,客厅光靠高贵一人打扫,已不如前之明净,而玻璃破碎了,字画的轴与边缘裂了,脱浆了,也没人有精神去料理。地板上铺的红呢毡,一脚踩去,便是扑扑的尘土。三老爷只是伺候贾姨奶奶和嫂嫂赌气去了,更无心情到花树雀鸟,任它死,任它萎。况且人的气象又不好。

    而后对坐着,田老兄略略问了他一会近况,便原原本本说起他的事来。他本来是个寒士,自从身入黉门之后,原希望一帆风顺,得中举人,将来至不济也可有个小官做做,却因时不来,运不来,一连几科乡试,都不曾侥幸。无意间相与了尤铁民,才由他引进合行社,看了些新书新报,也才恍然大悟出科举制度以八股取士之误尽苍生。那年苏星煌等之去日本,他何尝不可以去,所谓年纪已大者,托词也,其实,只因父母俱存,兄弟无恙,稚子绕膝,娇妻在堂,而资以为生者,除了以坐宅佃人,年取租金六十两外,便全赖自己一张口:教书;一支笔:考月课。如其他走了,则一家人将何以为生呢?所以心里痒痒地看着别人雄飞,自己依然雌伏着教私馆,难过可以不必说,而顶糟糕的,就是盱衡宇内,国事日非,科举有罢免之势,士人鲜进身之阶,自己多得了一点知识,就不能不有远虑了。恰好胡雨岚翰林承命,废尊经书院,改办全省有一无二的高等学堂,先办优级理科师范一班,自己也就不得不去奋起一试了。幸而有了合行社的根底,又得力自己平日肯留心,熟悉一些天下国家大事,居然一击而中,还考得高高地跨入了新学之门。三年卒业,便可出而办学堂,育英才,救国家,吃饱饭矣!

    祖父也爱,二娘、姨婆都爱,外婆不消说了。

    田老兄笑得露出一口黄牙道:“容易,容易!你我交情非外,我告诉你一个秘诀,包你名列前茅。……不管啥子题,你只顾说下些大话,搬用些新名词,总之,要做得蓬勃,打着《新民丛报》的调子,开头给他一个:登喜马拉雅最高之顶,蒿目而东望曰:呜呼!噫嘻!悲哉!中间再来几句复笔,比如说:不幸而生于东亚!不幸而生于东亚之中国!不幸而生于东亚今日之中国!不幸而生于东亚今日之中国之啥子!再随便引几句英儒某某有言曰,法儒某某有言曰,哪怕你就不通,就狗屁胡说,也够把看卷子的先生们麻着了!……”

    田老兄看了他一眼道:“你也进茶铺了!别人穿了这一身,似乎就有点顾虑,我可不妨。我们到龙池轩去好了。”

    田老兄拍拍他的膀子道:“不要颓丧,还来得及啦!你到底年轻得多,也聪明,高等学堂下半年要招考普通师范班与正科普通班,你如其有志,包你一考就上!”

    田老兄争着要给茶钱,争至几乎用武,这也是一种坐茶铺的必要举动。

    本来没有好多乐趣在中间做联锁的夫妇,假使风平浪静地下去,自然也可维持若干年,不致发生什么毛病的。如今在冷淡的男子耳边,时时吹来一种听了并不像音乐的怨声,或是说:“儿子到底是你我的,还是别人的?为啥子我就没一点儿管理娃娃的权柄?别人放的屁都对,我就没有半句对的话。那么,为啥子又叫我妈妈?我这虚名头的妈妈,也实在不爱当得了!你做爹爹的,简直不说一句,到底存的啥子心呀?”

    或是说:“你不要装疯了,也睁起你那眼睛看看。现在你家的人对我,是啥样子?个个都在憎恨我似的,一天到黑,个个脸上都是凶神恶煞的。我到底做错了啥子事?这样地不拿笑脸给人看。我晓得我是多余的人,可是为啥子又要一次两次地找媒人说我过来呢?”

    总而言之,坐茶铺,是成都人若干年来就形成了的一种生活方式。

    小孩子成了大家的小孩子,当奶妈的自然为难。儿子成了大家的儿子,当母亲的又何尝不为难呢?

    如此好场合,假使花钱多了,也没有人常来。而当日的价值:雨前毛尖每碗制钱三文,春茶雀舌每碗制钱四文,还可以搭用毛钱。并且没有时间限制,先吃两道,可以将茶碗移在桌子中间,向堂倌招呼一声:“留着!”隔一二小时,你仍可去吃。只要你灌得,一壶水两壶水满可以的,并且是道道圆。

    奶妈为了难,只好向着少奶奶抱怨。母亲为了难,只好向着丈夫抱怨。

    大娘也爱,抱着他,就没命地亲。仔细地看他,说他像哪个,又不像妈,又不像爹,说不出像哪个。给他取出小名,叫“心儿”,说他是大家的心。

    另一种是普遍地作为中等以下人家的客厅或休息室。不过只限于男性使用,坤道人家也进了茶铺,那与钻烟馆的一样,必不是好货;除非只是去买开水端泡茶的,则不说了。下等人家无所谓会客与休息地方,需要茶铺,也不必说。中等人家,纵然有堂屋,堂屋之中,有桌椅,或者竟有所谓客厅书房,家里也有茶壶茶碗,也有泡茶送茶的什么人;但是都习惯了,客来,顶多说几句话,假使认为是朋友,就必要约你去吃茶。这其间有三层好处。第一层,是可以提高嗓子,无拘无束地畅谈,不管你说的是家常话,要紧话,或是骂人,或是谈故事,你尽可不必顾忌旁人,旁人也断断不顾忌你。因此,一到茶铺门前,便只听见一派绝大的嗡嗡,而夹杂着堂倌高出一切的声音在大喊:“茶来了!……开水来了!……茶钱给了!……多谢啦!……”第二层,无论春夏秋冬,假使你喜欢打赤膊,你只管脱光,比在人家里自由得多;假使你要剃头,或只是修脸打发辫,有的是待诏,哪怕你头屑四溅,短发乱飞,飞溅到别人茶碗里,通不妨事... 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
上一章目录下一页

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

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

下载APP
终身免费阅读

添加到主屏幕

请点击,然后点击“添加到主屏幕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