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定是老龙运气如此,该他吃不成郝公馆的饭了,局面才这样急转直下。
郝家的早饭才吃完,忽听见街上人声嘈杂,又夹着关铺板的声音,好像放火炮一样。看门头老张喘吁吁地趱进院坝,大声说道:“红灯教扑进城来了!满街的人乱跑!请老爷示下,公馆大门关不关?”
高贵已抢上前去拔门闩,老张也拿着钥匙,气喘吁吁地从门房中出来。
高贵不敢说什么,却依然呆站在那里。
香荃争着辩道:“是春秀先说!”
香芸也慌慌张张地跟了出来,手上拿了柄风快的剪刀。
郝达三还在问:“街上平静吗?”
郝达三把手乱摇道:“不骂了!不骂了!这不是骂人的时候,打主意要紧!又三呢?为啥不见这娃儿?”
郝达三把一根银裹肚、玉石嘴的毛筤竹烟枪倒提在手上,踉踉跄跄从轿厅的耳门钻了出来,橘青着一张脸问道:“是啥子人在打门?”
郝达三已经从鸦片烟铺上跳了起来,隔窗子骂道:“关大门!赶快去关!混账东西!真真老糊涂了!这样的事,还要进来请示!”
郝达三在极度刺激之后,觉得眼睛格外发亮,当前世界似乎有点异样。一把将儿子抓住,眼睛痒痒的。
郝达三向门缝中问道:“是又三吗?”
郝尊三朝左右一看,平日倘在轿厅上说话,高升那孩子总在旁边,看门老张也一定要在二门上把头一探一探的,厨子骆师有时也要出来听几句,三个抬轿子的大班,更不必说了。而此刻半个人影都没有,他更其生了气,便使出他平日顶能生效的杀着来道:“不去吗?好!都跟我放下来!我去!我肯信红灯教就在门口!”而此刻也失了效,躲着的依然躲着,不动弹的还是不动弹。他如何不感到侮辱?登时一掌把高贵攘开,挺起胸脯,硬像要抢出去。但是忽又车过身来,把高贵肩头抓住,向外面直推道:“要躲,却不行!养兵千日,用在一时,当真要我亲自出马吗?……”
街面上攘往熙来,还是行人不断,还是那样若无事然。
葛寰中赶上前来说道:“达三哥,里面谈吧,今天的事情真笑话!”
葛寰中已走到客厅门前,便代主人答道:“外面平平静静的,铺子都全开了,还关门做啥?去叫我的大班把轿子提进来等着!”
老爷点头道:“打听是应该的,倒不一定打听又三。街上情形,也应该晓得,关着大门,也不是事呀!”
老爷满头是汗道:“这才糟糕!你这一哭,把我的心更哭乱了!”
老张又来请示大门还关不关。
春秀接着说:“不晓得逃到哪里去了。骆师说的,他听见三老爷要送他到保甲局,他就骂了一阵。张大爷进来请老爷的示时,他就逃跑了,铺盖都没拿。”
打门的声音更大而急了,擂鼓似的,大约全公馆都听见了。
姨太太蹙起用细桴炭涂得乌黑的一双眉头道:“苦不要紧,只怕乱杀起来,逃不脱,才焦人哩!大小姐,你是放了脚的,倒还跑得动。”
姨太太立刻追问是谁把话传出去的。没一个人开口。太太说:“一定是春秀说的!”春秀却说是二小姐说的。“老龙正担水到小花园去渗鱼池,二小姐指着他说:‘老龙,你莫疯疯傻傻地瞎说八道,三老爷说过了,要把你送到保甲局去关起来。’”
姨太太大怒道:“不管是哪个先说,若果红灯教来了,我先把你两个整死!我的命真不好,生一个不高超的东西,使一个丫头也是坏虫!……”
姨太太、大小姐也从各人房间里奔了进来,浓厚的脂粉遮不住脸上的慌张,眼睛都睁得大大的,连说:“咋个搞哩?红灯教来了!”
她父亲看着她,正想说什么,二小姐同春秀从后面飞跑进来道:“爹爹!三叔!你们看,老龙逃跑了!”
她父亲点点头道:“是他。”跟着就朝外面奔了去。
她父亲把烟枪一挥,顿着两脚道:“叫你就在里头,你跟来做啥!柔筋脆骨的,还抵得住吗?”
她三叔同高贵也齐说了声:“是大少爷。”都大着胆子一直跟到大门边。
太太道:“三弟,你想个办法嘛!难道要我们背起包袱逃难,像戏上唱蒋世龙抢伞那样吗?那才苦啰!”
太太登时就哭了起来道:“我的天!这才要我的命呀!我刚刚打发他看叶家姑太太去了!”
太太擤着鼻涕道:“兵荒马乱的,叫他到哪里去打听?”
太太慌了道:“这杂种,该不得把红灯教引来呀!”
太太同一家人都赶了出来,在二门上碰着。也不回避了,抓住儿子,又哭又笑道:“你也回来啦!真造孽!莫骇着哪里吗?”
太太先就乱了起来道:“红灯教扑城了?……是啥样子?……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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